第1939章 反正還挺好吃

　　林三酒壹點也不覺得這件事有意思。
　　她從別人口中打聽到的消息，零零散散、不知有幾分可靠，甚至有時候不同的人之間還會彼此矛盾；她卻不得不小心按照打聽來的消息，先去盡可能地做足了準備，這才趁夜色深濃的時候，悄悄地重新回到了兵工廠廢址。
　　夜空像壹潭黑水，浮起了半片模糊白月。
　　它不像天空裏的月亮，卻像水下搖曳的幻影，疏懶無力，向人間散開了暗啞的壹聲嘆息，就漸漸消匿在波蕩的夜風裏。
　　夜色昏暗沈寂，但對林三酒來說，卻是難得趕上了壹次天時：兵工廠附近不見建築人煙，更沒人在這兒設路燈，沒有星月天光的黑夜，就像壹籠厚紗壹樣，從她腳步後掃過大地，將她的蹤跡隱約遮蔽住了。
　　若是有時間的話，林三酒真希望能好好搜壹搜，買個能隱去身形的特殊物品；可是別看在幻想小說裏“隱形”是個普遍得都俗氣了的概念，當她真的到了要買的時候，就會發現她能找到的東西，總是離理想中的“隱形”差了點意思——比如說，要麽對環境光線有苛刻要求，要麽是轉移人註意力和目光的東西，都算不上是真正的隱形。
　　“隱形不應該很常見才對嗎，”她在做準備的時候，壹直沒忘了給人偶師發消息，壹條接著壹條，比詐騙的還敬業：“要是我看電視，發現哪個超能力者的能力是隱形，我都要說編劇沒有想象力的……結果堂堂十二界，我就買著了壹套普普通通的生化防護服，連特殊物品都不是。”
　　人偶師那壹頭，壹片死寂。
　　林三酒覺得自己好像在水裏來回拽壹根釣魚線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勾著目標。“如果是妳的話，妳怎麽潛進去？”“妳有這方面的好東西嗎？”
　　她為了能達到信息轟炸的效果，從來不把兩個問題合在壹個消息裏發。沒話找話也不容易，廢話都是資源：“要是沒有潛伏道具，妳壹般怎麽潛伏？”“妳覺得廢址裏頭會有什麽東西？”
　　等了半個下午，林三酒也沒得到回應。
　　臨到快出發的時候，她穿好防護服，背好氧氣瓶，還在外面紮了壹件從頭遮到腳的大黑袍子——其中每壹步，她都詳細描述壹番發給了人偶師，還暗自有點遺憾【eBay】不能像手機壹樣發照片——等她穿戴好了壹看【eBay】，發現筋肉子仙桃回信了，而且非常郁怒暴躁。
　　“妳是讓人把天靈蓋鉆洞了，往外壹直噴狗叫？”人偶師可不知道要把話省著說，罵了老長壹段：“別來煩我，還潛伏，那種地方我用得著潛伏，把墻砸了不就進去了？裏面頂多就是兵工廠壹些自以為了不起的殘羹剩飯，也就妳還得全副武裝，成長型做成妳這副蟑螂樣，妳對自己還挺多形容詞的呢？”
　　意思是他還沒遇見宮道壹，林三酒壹想到這兒，都快有幾分喜氣洋洋了。
　　人偶師如果能循著壹個線索找到新線索，他肯定連【eBay】都不會打開；如今打開了，又自然不可能是為了收她信息才打開的，那就是說明人偶師找人找得不成功，才會又回頭琢磨【eBay】。
　　她見好就收，給人偶師說了壹聲自己要去了，收好了【eBay】。她四下壹望，聽了好幾分鐘，慢慢地擡腳跨過了白色警戒繩。
　　意識力也好、純觸也好，林三酒壹輩子學到的這點本事，可全都拿出來了；然而當她的腳悄無聲息地踩在地上的時候，她反倒詫異了——竟然真的只是壹根平平常常的繩子。
　　兩只腳都落在白繩的這壹頭了，林三酒依然什麽事都沒有，附近大地上、夜風裏，仍舊像片刻之前壹樣平靜得接近安寧。
　　怪了，連公共飛船裏都說了不能跨過的警戒線……兵工廠原來這麽無所謂的嗎？
　　其實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以為會發生什麽事，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，又掉頭回去跨過白繩，來回試了兩次，鬧了個出入平安，這才懷著不解，朝金屬高墻走了過去。
　　跨過警戒繩以後，林三酒離金屬高墻仍有少說數百米的距離；她左右看了看，驀然加快了腳步——即使身上掛滿了裝備，即使只拿出了壹半不到的速度，她仍舊在須臾之間就跨過了壹整片大地，快得幾乎連夜風都沒有抓住她。
　　也該我順利壹回了，林三酒咬著牙心想，急速撲近了高墻下。
　　然而在這壹個瞬間裏，發生了壹個她在接下來十分鐘都沒有弄明白的變故。
　　這個變故，也是她進入末日世界十來年裏，從來沒有遇見過的；不僅她是第壹次遇上，她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類似的事。
　　就在林三酒雙腳落地的時候，她在呼吸之間，雙唇微微地分開了壹線——壹塊好像是從前方空氣裏撲出來的東西，猝不及防地撞進了她的嘴裏，甚至撞得她牙關壹酸；林三酒這壹驚非同小可，剛要用意識力沖上口中的時候，卻感覺那東西在牙關間忽然壹下軟軟地碎了。
　　酥酥松松的餅質，伴著熱乎乎的清新麥香，綻開了黃油的濃郁與碎巧克力的質感。
　　林三酒還保持著半個防備不及的姿勢，壹時傻住了。“這、這是什麽？”她含糊不清地說，“酥餅幹？”
　　壹邊說，她壹邊還下意識地嚼了兩口，這才突然壹下驚醒了神，趕緊要吐出去；可是口中的點心除了稱得上是入口即化之外，似乎根本不會為人的齒舌所阻擋，“咕噔”壹聲，已經被咽進了肚子裏。
　　林三酒摸著自己喉嚨上的繃帶，汗都下來了。
　　“奇怪了，”她喃喃地說，“我明明……沒有打算咽下去，怎麽就……”
　　那塊不知從何而來的小點心，落進了她的肚裏，就像跌進了黑沈沈的深淵裏壹樣，再沒半點蹤跡和動靜了。林三酒渾身都是冷汗，壹步都不敢動了，站在原地上上下下、裏裏外外地給自己檢查了壹遍：她肚子不痛，皮膚不癢，視野不花，腦子裏的思緒也都是自己的——唯壹壹個異樣，就是她受了驚嚇之後，心跳有點快。
　　“兵工廠的殘羹剩飯”，總不能是字面意義上的意思吧？
　　林三酒掏出【eBay】，想了想，又收回去了。不管告訴人偶師什麽事，也不能告訴他自己張嘴時飛進來壹塊餅幹，她還嚼了嚼給吞了啊。
　　意老師比她還要緊張，被變故給驚醒之後，壹遍遍在她體內掃描，連黑霧腎都被攪得不得安寧，來回翻滾。林三酒等了這麽半天也沒事，自己反倒放松了壹點兒——吃都吃下去了，吐又吐不出來，她還能怎麽樣，是吧。
　　“妳別說，還挺好吃的，”她咕噥著說，從卡片庫抽出了【爬墻人吸盤】，裝在了手腳上。“不管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吧……我也只好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了。”
　　“那是什麽東西？”意老師余驚未消，在重新融回意識力裏之前問道：“吃著好像有點嘴熟？剛才戴上呼吸罩就好了，咳，都是妳怕浪費氧氣。”
　　林三酒壹邊爬墻，壹邊讓這個問題在腦海中繞了兩圈，隨即心思就轉開了。她動作極快，加上沒有阻擋和意外，爬不到十分鐘就已經看見了高墻墻沿；林三酒朝墻上伸出壹只手，在等待吸盤抓住墻面的半秒裏，心裏忽然升起了壹個答案。
　　雖然那點心很小，兩口就滑下喉嚨了，但是……應該是曲奇餅吧？太古怪了，兵工廠為什麽要招待她吃曲奇餅啊？
　　那時還在爬墻的林三酒，暫時還沒有領會到這個答案的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