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22章 醫療系統的醫療手段

　　第壹次昏迷之後，林三酒原本準備的後備手段就跟著她的意識壹起消失了。
　　如今再次要將【諾查丹瑪斯】卡召出來，就像是在茫茫不見五指的黑夜裏，試著從腳下空洞的深淵中勾起壹條壹滑而過的魚。
　　而林三酒用來“勾魚”的意誌，不是壹根繩索，而是壹股煙；往往她的意誌還沒傳達給【扁平世界】，半路上就消散了，連續幾次努力下來，手心裏仍舊空空如也，她卻在精疲力盡之下，眼前都黑了好壹會兒。
　　等她的視野再次亮起來、思緒也再次成形之後，林三酒知道，自己陷入了壹個兩難的困境裏。
　　假如壹直逼自己反復叫【諾查丹瑪斯之卡】，她就會因為沈重的身體負擔而失去意識；可她也無法稍事休息，否則每過去壹秒，她的身體更惡化壹分，離叫出卡片就又遠了壹步——而其他疾病卻正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她的生理屏障。
　　怎麽辦？
　　林三酒躺在又薄又臟的墊子上，頭仍舊歪歪轉向壹側，在她壹時清晰壹時模糊的視野裏，余淵不知何時也坐在了地上，後背緊緊靠著墻，正壹眨不眨地盯著她。
　　他是唯壹壹個還剩下了行動能力和思考能力的人，應該——
　　“妳騙不了我的，”余淵忽然說道。
　　什麽？
　　“妳以為我不知道嗎？”余淵盯著她，嘴唇張合的幅度很輕，好像在他閃爍著墨光的皮膚之下，正死死壓著什麽馬上就要爆發的東西。“我早就發現了。妳們編寫了壹個又壹個困局，從所謂世界末日開始，什麽下水道迷宮，夢境副本，數據體，還有什麽黑山鎮……我通關了壹次又壹次，妳們就不斷拿出新辦法來折磨我。妳有什麽目的？讓我回家！”
　　林三酒怔怔地看著他，終於意識到了，余淵看著的不是自己，而是自己身後半空中的某壹點，就好像那裏正站著壹個誰也看不見的人。
　　“余……”她張開嘴唇，以氣聲形成了壹個微弱的字；但那個字太輕微無力了，遠遠不足以將余淵從另壹側的黑暗中拉回來。
　　余淵陷入了幻覺裏，人偶師失去了對外界的反應，皮娜除了拼命試圖吸氣，什麽也做不了，清久留有時連咳血的時候都醒不過來，不知道何時會因為自己滿溢肺部的血而窒息……在滴答作響的生命倒計時裏，她卻只能躺在這兒，任身體和思緒被病痛撕扯成斷斷續續的破棉絮，什麽也做不了。
　　總有辦法的，她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絕境……可是那個辦法是什麽？
　　“林三酒。”
　　她激靈壹下，腦海裏壹層濃霧漸漸消散了些許，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又壹次昏迷過去了。
　　是誰在叫她？
　　那個聲音低低沈沈，卻奇異地包含著壹股輕飄模糊的意味，好像那人的喉舌脫離了意誌，僅僅是被機械動作所驅使激發出的聲音。過了壹會兒，那個聲音又叫了她壹次，林三酒才突然意識到，那是人偶師。
　　莫非他清醒過來了？
　　即使阿茲海默癥患者，也有短暫清醒的時候，是吧？
　　這個念頭壹起，她渾身似乎都多了幾分力氣，低低從鼻子裏應了壹聲。
　　人偶師卻沈默了下去。
　　怎麽了，難道那清醒的時刻已經過去了？
　　又過了半分鐘，他才再次說話了，語氣裏隱約的模糊茫然，叫人想起學語的小孩：“我……我是……大巫女。”
　　林三酒怔了怔。她如果還有體力的話，她此刻大概會被無數種情緒沖擊成千瘡百孔；可她沒有精力去感覺了，她只能任那壹個念頭穿過她，從她空虛破敗的身體裏跌下去——人偶師的神誌恐怕已經徹底走失消散在黑淵裏了。
　　他此刻說的每壹句話，應該都是大巫女在他腦海裏反復不知說了多少遍以後，被他下意識地喃喃復述出來的。既然他對外界失去了壹切反應，那麽唯壹壹個能稍微刺激他壹點的，只有腦海內部大巫女的聲音了。
　　“意識……力……”人偶師說完之後，停頓了壹會兒，才繼續說完了大巫女的下半句話：“沒有用。”
　　當然是沒有用的，林三酒近乎絕望地想。意識力的作用很多，可是治病從來不是其中之壹。
　　她咬著牙——或者說，意念裏她是咬著牙的，因為她根本沒有真正動用肌肉去咬牙的力氣——再壹次試著召喚【諾查丹瑪斯之卡】。
　　“拿……”林三酒喘息著，在嘗試失敗的間隙中說，“病……”
　　“魔”字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，她所有的意識都被逼入了手裏，逼著卡片庫出現哪怕壹點點反應，以至於其他的部分——如何思考，如何說話，如何呼吸，都不得不被暫時拋棄了。
　　然而大巫女卻明白了她的意思；在幾秒鐘的沈寂以後，人偶師開口了：“病魔沒有了。”
　　在那壹刻，即使是無力生出情緒的林三酒，也仿佛被忽然塞入了壹輛過山車裏，剛剛墜入谷底的時候，就又被拋向了天空——因為就在人偶師話音落下的同壹時間，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心裏多了壹張卡片；卡片硬硬的邊角，正輕如無物壹般，搭在她的手指皮膚上。
　　【諾查丹瑪斯之卡】終於被叫出來了。
　　“不止病魔，”人偶師望著空氣，目光沒有焦點，口齒含糊地說：“所有的特殊物品都……沒有了。”
　　林三酒的心跳都頓了壹頓。
　　等等……剛才在她努力叫出【諾查丹瑪斯之卡】的時候……為什麽感覺自己像是從空無壹物的深淵裏撈魚？
　　或許應該說，她明明裝滿了東西的卡片庫，為什麽卻感覺像是空無壹物的深淵壹樣？
　　她的物品呢？
　　她努力了那麽多次，卻直到此刻才突然意識到，她在叫卡的過程中，壹次都沒有感覺到自己其他特殊物品的存在。
　　“進化能力，意識力，還在。”人偶師喃喃地重復著腦海中大巫女的話，“物品……都被醫療系統扣押了。”
　　林三酒微微張開嘴唇，卻發不出聲音。
　　她不知道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情況，大巫女或許知道，但人偶師卻好像又往無可挽回的境地裏滑得更深了壹點，遲遲沒有再開口。不過不論如何，只要吸收了末日因素，逃出此地，壹切就還有挽救的可能……
　　她無法把卡片舉起來看，也無法確定它有沒有在正常工作，只能憑感覺壹次次催動著卡片；在人偶師沈寂下去的這片刻工夫裏，林三酒不斷地重復著同樣的命令，試圖從身體裏打撈出好轉的微弱訊號。
　　只要吸收掉末日因素，他們就能恢復吧？此刻這個末日世界的末日因素，壹定是【病魔】效果吧？
　　上天對她努力的回報，是壹聲尖銳的、拼命吸氣時的哨音——這次，是從余淵的嘴裏突然響起來的。
　　林三酒呆住了。
　　他們比她早壹步被關進隔離室……現在看來，好像傳染已經開始了。
　　怎麽會這樣，【諾查丹瑪斯之卡】無法吸收掉整個世界模型裏的末日因素，可是區區壹個房間裏的，應該會被吸幹凈不少才對，怎麽卻壹點也沒阻止傳染？
　　或許是卡片吸得還不夠多……
　　林三酒勉力聚集起即將消散的意識，再次逼入了手中卡片裏。
　　若不是“哐啷啷”壹陣金鐵撞擊的響聲，忽然擊斷了房間裏沈重黏厚的死寂，恐怕她就又要昏過去壹次了；她悚然壹驚，意識到是有人打開了隔離室的兩道門——壹陣不受病痛困擾的腳步聲，很快就走進了房間裏。
　　“吃藥的時間到了，”導師帶著憂慮的聲音回響在房間裏，說完之後頓了頓，嘆了口氣。“……已經沒人會回應了啊。”
　　到底是林三酒的人形物品，他壹點也沒有隱藏自己的偏向，沖著身後另壹個人說：“妳幫我把林三酒扶起來，我先給她吃藥。”
　　是了，這個地方叫【醫療系統】，那麽總該有治療手段才對，不應該只是讓病人聚集在壹起等死……
　　林三酒感覺有人將手伸到她的身下，頂著她的後背，把她給撐了起來——隨即，她的目光對上了壹張塑料模特的面孔。
　　黑漆塗的眼睛永遠望著上空，紅唇凝固在微笑上，壹頂假發歪歪坐在頭頂上。從她腋下探出來的，是兩只塑料手。
　　它雙臂撐著林三酒，上半身卻斜著伸出來，扭頭與她四目相對，好像是為了能用那雙畫上去的眼睛盯著她壹樣。
　　“不能讓人來照顧妳們，否則都會被傳染的，所以做護士的就只有我們這些非人了。來，吃藥了，”導師壹邊說，壹邊蹲了下來，臉上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復雜神色。“唉，早點好起來吧，不然……”
　　他沒把話說完，只是低下頭，從壹個托盤裏取出壹個紙包的方塊，拆開了包裝紙。導師取出紙包裏的藥，遞了過來，林三酒也跟著垂下了頭——要擡頭很難，順著地心引力讓脖子垂下去卻很簡單。
　　那壹刻，她看清了兩樣事物。
　　第壹，是躺在她手心裏的【諾查丹瑪斯之卡】；在試著吸收了這麽多次末日因素之後，電池的進度卻還是0％。
　　第二，導師遞給她的“藥”，是壹塊喝咖啡時常用的方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