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73章 豬的兩張臉
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
2024-2-24 19:03
當林三酒走在木舍間小道上,尋找余淵的蛛絲馬跡時,那壹句慢悠悠的“妳是什麽人”剛壹入耳,她就知道,麻煩來了。
“可別告訴我妳是負責夜間視察的,因為我知道,這兒沒有夜間視察。”
那個好整以暇的聲音是從右手邊前壹個木舍裏傳來的,離她還有幾步遠。
林三酒高舉著【能力打磨劑】,讓光芒牢牢籠在聲音來源的方向,自己站在陰影裏,慢慢矮下了腰——她將壹只手探進了木舍半截土墻後面,摸索幾下,找到壹張還在微微打鼾的人臉。
【馬克吐溫小說集:《王子與乞丐》】還是宮道壹在Lava世界給她的,她壹直沒有用過,深埋在卡片庫底下,卻不知道為什麽,在此時此刻闖入了她的腦海裏——接著,是她的手心裏。
只要摸壹下自己和目標的臉,她就能與對方互換面容了;效果只能持續壹分鐘。
“妳這個人,不太有禮貌啊,”白光下,那頭豬仍然在繼續說話。
因為林三酒壹直拿光打著它的眼睛,她可以肯定,對方沒有來得及看清自己的真正樣貌。她迅速在自己臉上和地上熟睡的男人臉上各抹了壹下,重新直起了腰。
“妳應該把光拿開,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壹分鐘……互換容貌只有壹分鐘的效果。而且她能互換的也只有容貌而已,聲音、身材都還是她自己的——幸虧她身上加了壹件外套,不至於像工字背心壹樣暴露出她的身體曲線。
林三酒定定立在地上,明知焦慮正在侵蝕著她寶貴的壹分鐘,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;她為什麽會想到用這個物品來著?
“等等,”意老師猛然叫了壹聲,“我知道了,我是妳的潛意識,妳沒成形的想法我也清楚……我記得卡片庫裏有個這個——有了,拿著!”
林三酒垂下【能力打磨劑】,在那頭豬的小眼睛劃過自己面孔時,暗暗發動了另壹只手裏緊緊握著的【先入為主】。
【先入為主】
顧名思義,在本物品的效果影響下,目標會始終被其最初形成的印象所左右。哪怕接下來看見的、聽見的與第壹印象相悖,中了招的目標也很難自主更正認知。該效果是持續性的,不僅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消失,若沒有及時糾正,反而會漸漸紮根固化,在壹段時間以後,即使有他人幹預,也難以再改變了。
是了,她在清點次空間物品時見過它——單獨看的時候,【馬克吐溫小說集】和【先入為主】都不太實用,尤其是【先入為主】,各種限制多到了叫人不知道該拿它幹什麽好的地步;可是搭配在壹起以後,卻意外地創造出了變形壹般的長久效果。
在壹分鐘以後,她不必再粗著嗓子說話了,面容也恢復了,然而木舍內的豬與人,誰都沒有意識到,眼前的人已經從男人變成了壹個女人。
“當妳叫人扭我來處罰所的時候,還真叫我緊張了壹下。”林三酒抱著胳膊,打量著面前的豬,說:“不過,幸好妳那時因為貪婪,已經將我的【能力打磨劑】給奪走了,死死攥著不肯松手,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。我現在也不知道,他們是沒發現我的性別,還是覺得這壹點不值壹提。”
豬半張著嘴,從毛紮紮的鼻孔和唇邊,還能看見瑩亮濕潤的反光。
“妳、妳真不是壹個男人?”它踉蹌退了兩步,聲音尖銳了幾分:“妳別過來!我警告妳……我還可以再發動壹次【邏輯學】……我已經知道妳是個女人了,別、別過來!”
林三酒看了看它的褲袋。“那妳發動啊,”她鼓勵地說,“我壹直很好奇,【邏輯學】和妳們的褲兜都是怎麽壹回事。來,我不攔著妳,妳發動壹個我看看。”
豬反而僵立在了原地,蹄子垂在身邊,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。
“妳怎麽……”它喃喃地說,“妳怎麽好像知道我們的事?”
林三酒沒有作答。她驀然壹揚手,再往下壹甩的時候,壹條墜著利刃的鋼鞭撲下來,狠狠撕咬下了壹塊水泥地面——碎水泥登時飛濺起來,鋼鞭打過的地方,留下了壹條半指深的長長溝渠。
豬看了看她手中的鞭子,又回頭看了看被撕撓出壹條鞭痕的地面。鞭痕就在門口,像彎月壹樣。
哪怕它轉頭就跑,也跑不過林三酒手中的鋼鞭。
當這個明悟落進豬的腦海裏時,連她都能看出來,豬臉上的每壹塊肌肉,每壹條毛發,都忽然換了壹套似的;模樣沒變,卻又好像變了。
“是我有眼不識泰山,”豬又佩服,又熱情,又溫順地笑了起來,說:“原來是這麽厲害的壹位人物!我這人沒別的,最識時務。您不必擔心我有二心了,您這樣的身手和能力,我敢有二心?您說吧,您有什麽需要知道的,我壹定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”
“妳前後態度切換得倒是真快,”林三酒語氣平淡地說。
豬配合極了。“我是個墮落種,天性就是又下賤又軟弱,在您這樣厲害的人面前,我就是給您舔鞋泥也是心甘情願的,生不出來壹點兒不高興。我就是這樣,我也沒辦法,您看著我這麽個不上臺面的東西,能用上我您就盡管用,用不上我,您就可憐可憐我,讓我多喘幾口氣吧。”
“舉起妳的蹄子,”林三酒看著它,命令道:“但凡它們往褲子上垂下去壹點點,我就會把妳的胳膊從肩膀關節上連根卸掉。”
它慌忙將兩只灰白發硬的蹄子高舉過了頭上。
“我的東西呢?在妳褲兜裏嗎?”林三酒說著,看了看它扁平空癟的褲兜。
“哪能呢,”豬趕忙笑了壹聲,“裏頭都是空的,不信您來搜。我把您的東西放在辦公室裏了。”
林三酒點了點頭。“我的同伴呢?”
豬眨了眨眼,好像早就想到她會有此壹問。
“說出來您別不信,我是真的不清楚具體細節。是有人向我們報告,農場裏出現了壹個身份可疑的人之後,我的另壹個同事——哦,是的,也是壹頭豬型墮落種——就循著他的痕跡去攔截抓捕了。我在見著您之前,聽同事說他們那邊很順利就找到了人……但是後來他被送到了什麽地方,怎麽處理了,這我還沒來得及知道呢。”
大概是看林三酒神色越來越不善,豬急忙又補充道:“但是您別急,您若是想知道他的下落,我為您問壹問同事就知道了。如果您用得上我這麽壹個賤種,我還可以為您帶路去找他……有我在您身邊,您行動就方便得多了,是不是?”
“妳要把我領去其他豬那兒?”林三酒看了看它,“讓它們準備好了,我再去自投羅網?”
“不不不,那哪能呢!”別看都是豬型墮落種,紫短褲的性格與此前解除過的幾頭豬又都不大壹樣。“它們哪有能比得過您的,讓我放棄您這樣壹個強者,卻去跟和我差不多的家夥聯手,那不是腦子有病嗎?
“我可以帶您去我的去辦公室,在那兒我會打內部電話給其他同事,您自己也能聽見是怎麽壹回事,這不就放心多了嗎?再說,您的東西也在那兒呢,正好順便都拿上了……”
林三酒瞥了它壹眼。
紫短褲說的話,或許是真的——它也許真的不知道余淵身上具體發生了什麽事——但是對於這壹頭豬,她卻是沒有半分信任的。
那壹套自輕自侮、自甘低賤的話,由豬型墮落種說來,真是要多少有多少,半分錢也不要;可是林三酒沒忘記,這是壹個想方設法地要與世隔絕、阻擋進化者的地下農場。
目前為止,除了門口的“昆蟲”,和那壹個不知道為什麽紫短褲現在又用不出來的【邏輯學】之外,她還沒看見任何壹個應對進化者的反制手段。
但是,她沒有讓這番思考從面上流露出來半點。
“行,”林三酒點了點頭,“妳就領我去辦公室吧。妳記住了,妳有什麽小動作,我的鞭子就可以直接擊碎妳的頭骨,把妳的腦子掏出來。”
“您放心,我就在前頭領路,什麽也不幹!”紫短褲的豬如獲大赦,趕緊小心地打開門,將林三酒引出了牢房——她為了保險起見,還先對豬用了壹次【糟糕!錢包不見了】,這樣壹來,任它再多物品,也沒了用武之地。
這片建築物方正簡陋,遠比外面看著要大,似乎是倉促之間匆匆完工的,電線都還露在走廊墻上。除了壹人壹豬之外,走了幾分鐘,林三酒也沒有看見任何人影,聽見任何動靜。
“我們這兒電不多,”豬賠著笑臉說,打開了下壹條走廊墻壁上的燈光開關。“所以為了節省電力,平時沒人在時,燈必須都關上……”
林三酒看著壹盞盞白光燈接連從空蕩蕩的走廊裏亮起,什麽也沒說。
“您有所不知,雖然我們是墮落種,但建農場卻沒安壞心。我們需要普通人伺候,種地,供養我們,普通人需要壹個安身之所,我們各取所需,雙贏……”
在豬絮絮叨叨的聲音裏,壹人壹豬很快又拐了壹個彎,上了壹段樓梯,走進了壹個同樣沒開燈的昏黑大廳;豬熟門熟路地走近墻邊,“啪”地壹下打開了開關。
沒有燈光亮起來——黑暗裏,驀然爆發了無數個嗓音的呼喊悲號。
“好疼呀,好疼”“救命,饒了我吧”“誰給我壹個痛快吧,我受不了了”——從黑暗深處湧起了壹陣陣或尖銳或扭曲,瀕臨瘋狂、煎熬痛苦的叫聲,好像人類歷史上所有的痛苦都被截取下來,混攪壹處,變成了反復擊打四壁的無盡苦浪。
在高高低低的慘叫嘶嚎裏,豬靜靜地站了幾分鐘。
等時機差不多了,豬再次按下了墻上的開關。
這壹次,亮起的是燈光了。
白光洗刷掉了剛才的嘶嚎哀叫,露出了壹個平平常常、空空蕩蕩的大廳。豬回頭看了看,在身邊地板上看見了壹具早已氣絕的女屍。
“噢,還真是個女的。原來妳長這個樣子……連衣服都不壹樣了?”豬哼哼了壹聲,用蹄子踢了幾下女屍身上的長袍。“怪可惜的,妳身上的東西都拿不到了……不過,少拿些東西,總比我辦事不力被發現後受處罰好,是吧?”
它說著,忽然想起了什麽,彎下腰去,用蹄子在女屍的頸間搗鼓翻掏了幾下;伴隨著壹聲罵,紫短褲重新直起了身子。
搖了搖頭,豬將女屍丟在原處,轉身下了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