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2章 令墮落種發笑的女人

　　僅僅是少了壹道鐵索的束縛，獵物就變成了獵人。
　　在叢林壹般的深紅色高展臺之間，林三酒遊走得無聲無息。扁老鼠爬走在她的視野前方，體型龐大，動作卻窸窸窣窣、鬼鬼祟祟，總是在她以為它準備溜走的時候，又從某個展臺後探出半個頭，示意林三酒和導遊小姐跟上。
　　壹整層樓裏，幾乎沒有任何聲息。被絞殺和切片的兩只墮落種，散發出了濃郁得令人難以想象的氣味；死寂和惡味壹起，將空氣凝結得沈沈的，墜在頭頂上。
　　林三酒殺死那兩只墮落種的時候，並不突兀，控制它們的人類肯定早已預料到它們的下場了，所以按理來說，他們為了保命，壹定會立刻返回自己人類身體。
　　也就是說，現在這層樓裏，除了她們還有另外三人。
　　根據扁老鼠的說法，這三個人選擇體驗的展臺不在壹處——它的身體控制權被奪走之後，它就像是壹個汽車上的乘客，只能看著司機決定將車開去哪兒，卻沒有任何發言權；也正是這個原因，它將整個事情的演變過程都納入了眼底。
　　其他幾人不好說，但控制了扁老鼠的那個工作人員，肯定是早就預謀好要用墮落種的身體在外頭逛壹逛的。他在體驗開始之前，就冒險將展臺內板的鎖給打開了；在進入扁老鼠身體之後，他用墮落種那雙靈活的人手打開了內板，接著從自己沈睡的人類身體旁邊，壹點點擠出了展臺。
　　“怪不得他要選這個惡心死了的幹皮袋子，”導遊小姐當時聽了之後，小聲嘀咕道：“可能是看上那雙人手了。”
　　確實——如果進入了肉筒墮落種的身體裏，即使事先開了鎖，恐怕也不好開門；全身生滿了像波浪壹樣起伏的短肉筒，頂多也只能在內板上撫來撫去而已吧。
　　扁老鼠顯然聽見了她對自己的評價，白弧形眼睛上浮起幾個黑點，朝導遊小姐壹閃就消失了。它明明沒有出聲，但不知道為什麽，已經有好幾次了，當它看導遊小姐的時候，林三酒總覺得它好像在努力憋回去壹聲笑。
　　被罵惡心，有什麽好笑的？
　　她的直覺壹向很敏銳，所以她不認為自己只是產生了錯覺；只不過不管她怎麽想，也想不出導遊小姐身上究竟有哪裏會讓墮落種覺得好笑。
　　“等他走出展臺之後，”在林三酒的要求下，扁老鼠盡量簡短地小聲說，“他去了旁邊的幾個展廳，打開了另外三個展臺門，每壹個展臺裏，同樣都躺著壹個沒有意識的人類。他居然能忍住沒動他們的身體……”
　　也就是說，是體驗扁老鼠的那壹個工作人員，把另外三個裝著同事意識的墮落種給放出來了。在他們進入墮落種身體之後，自然就不用提什麽“負責”、“安全”、“後果”之類的概念了，門壹開，豈有不出來之理？
　　後面的事，林三酒不用它說也知道了：在她壹直沒關的【無巧不成書】作用之下，她和導遊小姐偏偏就撲進了這壹層樓裏，遇上了四個正在空蕩蕩展廳裏“玩”的墮落種，成了他們試驗身手、體驗打獵的對象。
　　還別說，或許是為了能夠保住自己壹命，扁老鼠不僅在帶路上盡心盡責、沒有半點溜走的意思，甚至還主動為林三酒尋找起那幾個人類的蹤跡——它每每來到走廊口上，就會擡起鼻子四下聞嗅壹遍。
　　“假如他們偷偷從圓臺底下出來，往出口處走，那麽他們的體味就會滲入現在大廳裏的空氣中。”扁老鼠似乎覺得現在大廳裏的味道十分宜人，在它打人類能理解的比方時，是這麽說的：“人味很新鮮刺激的，就像是……唔，就像是此刻壹片花香中，突然多了紅辣椒的味道。”
　　但是在它壹連停下來聞了好幾次之後，扁老鼠也沒有聞見“紅辣椒”的氣味。
　　“妳是不是被我們的體味影響了？”林三酒低聲問道。
　　“不是，”扁老鼠此刻的語氣和表現，又理智又平和，閉上眼聽的話，簡直不像壹個墮落種，只像是個鼻子特別發達的進化者。“妳們身上都蓋滿了墮落種的味道，不影響我。我能隱隱約約感到特別稀少的壹點人味……太淡了，判斷不出來是之前的，還是現在的。”
　　等他們壹行人鼠來到扁老鼠所在的展臺時，樓層裏仍然是壹片同樣的死寂——據說氣味方面，也是壹樣的平靜。
　　扁老鼠壹開始所在的展臺，紅布被扯下去了，玻璃管裏空空蕩蕩的，內板被掀了起來；都不需要打開圓臺門，只要隔著玻璃看看，就能從被打開的內板裏，看見底下供人體驗的狹窄空間中壹個人也沒有。
　　林三酒兀自不甘心，壹把拉開了門，當然還是沒有任何新發現。
　　那人果然已經悄悄從圓臺底下溜出去了，但是怎麽會壹點聲音、壹點氣味都沒有泄露呢？
　　別的不說，出口大門是上了鎖的；在這麽安靜的大廳裏，只要他們開鎖開門，聲響就絕對逃不過林三酒的耳朵。
　　“要不然我們走吧，”導遊小姐越來越不安了，“反正我們現在安全了，管他們呢！這事和我們也沒關系啊，我們都是受害者。”
　　林三酒搖了搖頭。
　　“死了三個珍貴的展品，壹個展品逃出來了，壹個工作人員變成了植物人……換作是妳，妳怎麽給上級組織解釋？”在這個問題上，她連壹點幻想都不抱。“他們聽見過我們的名字，把我們的外表描述壹下，交上去，說我們是闖進來的罪魁禍首……只有這樣，他們才能保住自己。”
　　扁老鼠咂著舌頭說：“誒呀，這些人類怎麽這麽壞喲，我壹個墮落種都想不到。”
　　林三酒冷冷地瞥了它壹眼，都沒稀罕理它。
　　在跳上天花板、掛在燈架上，居高臨下地看了壹圈之後，林三酒還是沒有在大廳中發現任何人類行動的蹤跡。假如他們三人身上恰好有像【變色龍披風】壹樣作用的物品，那靠肉眼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的；而扁老鼠那壹番“沒聞見可疑氣味”的說辭，她也不知道能信個幾成。
　　“妳還記得另外兩人的展臺位置嗎？”導遊小姐忽然朝扁老鼠問道，腳下仍舊離它遠遠的。
　　“我可以找壹找，在那大概區域裏看看哪個玻璃臺子裏是空的。”扁老鼠答道，“他控制我的時間越長，我的記憶就越不那麽清楚，到後來就像做夢壹樣……”
　　“快找，”林三酒打斷了它的絮絮叨叨，轉頭看了壹眼導遊小姐，問道：“妳問那兩個人是有什麽想法嗎？不過，他們應該也不在原先的展臺裏了吧。”
　　蜂小姐擡起了壹雙金黃眼睛——自從林三酒認識她以來，頭壹次看見她露出這種難以形容的神色，就好像從壹件大衣口袋裏發現了遺忘的錢，不，不是錢，而是另壹種東西，是什麽，林三酒卻說不好。
　　“扁老鼠體內的那個人，好像蠻機靈的，是不是第壹個回去的？”蜂小姐歪過頭，說：“我設身處地想了壹下，如果是我的話，我就會第壹個回去。然後我會趁著妳對付另外兩只墮落種的時候，把另外兩個人的圓臺封上，讓他們出不來。”
　　林三酒壹怔。
　　“這樣壹來，在妳找到他們之後，妳肯定會殺掉他們。那兩個人不知道我去了哪，也沒法泄露我的去向……而且他們死掉了，今天的事只有我知道，我就更安全了。至於我會躲在哪兒，我還得再想想。”導遊小姐喃喃地說：“這個計劃好像也太壞了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它就從我腦子裏浮現起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