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8章 路人

　　林三酒自認是壹個心慈手軟的人，至少和別的進化者比，她已經算是滿心良善了。
　　但是，這兒總有壹個“但是”等著——這孩子也實在太他媽煩人了吧。
　　要是說，林三酒剛才見壹個小孩子被自己同伴背叛，升起過那麽壹點點的同情，現在也早就在這小孩子的尖厲哭號聲、不斷踢墻的悶響中煙消雲散了。
　　這樣的脾氣，究竟是怎麽活到十歲的？
　　鴉江因為少了腰腹，壹旦摔倒了就半天都不容易爬起來，不幸正處於這個小孩的四肢揮舞範圍之內，壹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讓她給蹬了兩下，又被她的胳膊給掃了壹巴掌。林三酒趕緊過去將他上半截拽了起來，躲著地上呼呼的掃堂腿，把他的大腿也拉近身邊，忍不住沖地上尖聲嘶嚎的小孩子喝了壹聲：“閉嘴！”
　　效果立即就出來了：那小女孩的嚎聲上了壹個臺階，刺耳的哭聲撞擊著墻壁，感覺周圍幾十米內的人都能聽得壹清二楚。她仿佛要用全身的力量把自己哭暈過去似的，憋得臉色血紅，身體壹抽壹抽——直到林三酒迅速用手捂住了她的臉，冰涼沈重的金屬拳套才模糊了哭喊聲。
　　她能感覺小孩在拳套下猛壹張嘴，又放棄了咬她的主意；只是拳頭拼命敲著她的肩膀，兩條腿也踢得更厲害了，而且還改了方向，壹下壹下擦著她的腰間踹過去，似乎說什麽也要踢上林三酒似的。
　　“妳要是想把別人都引過來，那我就給妳扔這兒了！”她右臂的力量都壓在了小女孩臉上，沖其低聲威脅道。
　　小女孩的哭喊聲迅速變成了抽抽噎噎，說了壹句什麽，林三酒沒聽清。
　　“什麽？”她小心地松開了壹點點。
　　“妳、妳以為我想跟妳走？”小女孩每壹句話都因為控制不住的抽氣而斷個好幾次，“放開我！”
　　頓了頓，她又壹咧嘴哭了，這次倒是安安靜靜地只流眼淚：“我……我才十歲，就沒有了腎……也沒有人管我……”
　　“怪不得那人拿走妳壹個腎，”鴉江冷不丁地說，“要是我跟妳合作過，我也想從妳身上拿點補償，多大的精神創傷啊。”
　　林三酒原本以為小女孩聽了這話，又要嚎哭起來——但她顯然和過去那些沒有能力、只能撒潑哭鬧的孩子不壹樣；她翻身坐了起來，陰沈沈地掃了二人壹眼。
　　“把我的收割器還給我，”她命令道，從剛才又可憐、又煩人的模樣中恢復過來，但眼皮被淚水泡腫了，頭發黏在臉上：“難道妳們兩個大人，還要和我動手嗎？”
　　看來再怎麽討厭的小孩，也依然存有天性中的敏感：他們似乎和小動物壹樣，都能感覺出來誰心懷善意，不太可能會傷害自己——比如說，林三酒很難想象她會和別人也同樣撒潑哭上壹通。
　　“帶我們去收費處，”壹想及此，她就有意冷下了臉，硬邦邦地說：“別忘了，妳現在身上能收的東西還有不少呢。”
　　這小女孩運氣不錯，剛才小半個身體都沈在墻壁裏，她同伴拿不著真正致命的重要器官，所以才只沖著她的腎下了手。此時林三酒拿著收割器，在她臉旁邊晃了晃，看著她的臉色慢慢白了下去，卻越發硬氣了：“妳拿吧！先拿心臟！我壹個沒爹沒娘的，死了也不會有人眨眼，妳以為我怕死嗎？”
　　林三酒頭疼起來。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，包括醫院裏的基本規則，他們是怎麽進入病房放假目錄的，尋找收費處有沒有什麽訣竅……都得靠這個小孩開口。而很顯然，對付大人的辦法，似乎對這種心智混亂的十歲兒童不太起作用。他們還太小了，根本來不及明白生命的貴重之處。
　　鴉江冷眼旁觀壹會兒，終於問道：“妳不想找那個人報仇嗎？”
　　小孩子激靈壹下，眼睛就轉了過去——鴉江這句話好像正中紅心了。
　　在壹番妳來我往的討價還價之後，這個名叫五十帆的孩子終於同意替林三酒帶路了，條件是二人要在收費處那兒守株待兔：她原先的同伴拿了她的腎，遲早要去換成點數的；壹旦看見了他，二人都要幫五十帆壹起動手，並且同伴身上的器官都是五十帆的。作為回報，她會把自己知道的壹切都告訴二人。
　　說是二人壹起動手，實際上只能抱著大腿往前走的兩截鴉江基本上也沒有什麽戰力價值；五十帆的這壹番話，主要還是沖林三酒說的。
　　林三酒只希望咖啡效果能撐到那個時候。
　　“妳是怎麽知道收費處地點的？”她右手牢牢按住五十帆的肩膀，使她與墻壁保持壹段距離，免得這小孩壹不註意就鉆墻跑了。
　　“妳們壹看就是頭壹次入院的新人，”五十帆瞥了他們壹眼，嘻嘻壹笑，“每次收費處出現在壹個新地點的時候，都會在高墻上浮起壹個好大的‘營業’字樣，持續大概5秒左右就消失了。要是那五秒鐘妳沒看見它，就要麽只能碰運氣地瞎找，要麽等下壹次收費處換地點……不過換的時間也是隨機的。所以我們時時刻刻都會註意頭上，免得錯過營業通知。”
　　原來是這樣！
　　營業通知只有五秒，剛入院的病人哪有那麽巧就能恰好趕上的？
　　她原本想再多問幾個問題，不料五十帆領著二人壹拐彎，卻停住了腳：“到了。”
　　到了？
　　“就在這條路的盡頭，看見了嗎？”
　　林三酒擡眼壹看，只見路口處果然立著壹家小小的商店，雪白櫃臺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亮，離得老遠就能聽見電風扇吱呀吱呀地叫。鴉江呼哧呼哧趕上來壹看，低聲說：“和妳描述的那個……壹樣誒。”
　　“我怎麽知道這個收費處是真的？”她看了看五十帆。
　　五十帆壹臉不耐煩的樣子，沖她壹揮手：“是假的，那妳走吧！”
　　林三酒壹怔，還來不及考慮她到底是不是在虛張聲勢，高墻之上突然傳來了壹個柔和的女聲，帶著盈盈笑意：“收費處是真的，妳手上的孩子是假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