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9章 善行的回報（之二）

　　東方再次亮起的日光映進天空，漸漸褪去了黑暗。與昨夜相比，眼前重新被照亮的荒野仿佛不是同壹個世界。假如有兩個世界在日夜雙軌上並行，那麽她現在身處的這壹個，壹定是長久的黑夜。
　　清晨陽光在碧藍天空中亮起壹串串的光圈，閃得林三酒微微瞇起了眼睛。
　　末日也好，洪水也好，她現在身心俱疲，只慶幸自己總算又活過了壹日，又見到了壹次早上的太陽。
　　“……為了妳的安全，妳最好別再和我扯上什麽關系了。”在她與龍二結伴走向重建區的路上，林三酒疲憊地說道：“追蹤我的人，現在已經沒有理由再去找妳麻煩了。妳為下壹次傳送準備準備——”
　　她本想說“可以再次正常生活”，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末日世界中的日子，既不正常，更談不上生活。
　　龍二從喉嚨裏發出了含混的壹聲“嗯”，看起來仿佛因為得知了大洪水壹事而更加消沈了。他滿臉菜色，眼睛、眉毛、嘴角都垂成了八字，壹張嘴就先溢出了壹聲嘆息：“也不知道我還剩下能傳送幾回的命。那個大洪水，只是針對碧落黃泉的嗎？”
　　“恐怕不是。”林三酒看了他壹眼，只覺自己在連續幾日的奔波疲憊之下，臉色恐怕遠比他更差：“我如果打聽到什麽消息，會發布在木魚論壇裏的。妳常常留個神就行……有了簽證嗎？”
　　“有了，”龍二怏怏地說，“是去椰島的。就因為我拿全部身家都買了它，所以我才身無分文了。”
　　“椰島？”林三酒在困倦得如同漿糊壹樣的腦海中搜索了壹會兒，全無所獲：“這麽貴，是十二界嗎？”
　　“不是，但比十二界還貴，我攢了三四年的身家全沒有了。”龍二沈沈地嘆了口氣，“那個世界的資料妳可以在木魚論壇查到……是個傳說中的好去處。”
　　“噢？”
　　“壹般來說，危險程度最低的世界也是E級，但椰島比E級還要安全。那兒的人類世界，好像是因為生活太過安逸宜人，在進入無子化社會以後，人口數量越來越少，不知怎麽就逐漸消失了。”
　　居然還有因為這種原因消亡的世界？
　　在經歷了高溫、輻射之類的末日以後，林三酒覺得那壹個椰島世界簡直像是在開玩笑。
　　“正是因為這個原因，那裏的設施資源都還保存得很完好，很適合人類生活。沒有經歷過災難的世界……算是唯壹壹個異數了吧？有傳言說它會變成中心十三界呢。”
　　如果真的這麽安穩，或許她可以把它作為據點之壹……林三酒思考了壹會兒可能性以後，二人也總算回到了進化者的聚集地，街上人流漸漸稠密了起來；昨夜那個離開的副本巨人，好像還沒有往這個方向走來，壹切都看上去和往日無異。
　　“別忘記去木魚論壇發壹個通告，”在二人即將分手時，林三酒又囑咐了壹次：“管理十二界的組織裏，我記得有壹個是負責副本的對吧？希望他們能把那個副本管控住——噢，對了，這是手續費。”
　　龍二有點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，撓了撓自己的耳朵。“謝謝妳之前幫我找旅館……我這次回木魚論壇，可以試著說服他們，把我以前的工作再還給我。”
　　他從林三酒手中接過紅晶，突然更加窘迫了：“那個……嗯，還有壹個事……”
　　“什麽？”
　　“小紗……”龍二吭哧著說，“如果給它餵棉花，好好養壹養，還能長回來……所以……”
　　林三酒壹拍腦門，趕緊將那卷紗布還了回去。小紗似乎很高興能夠物歸原主，在龍二手裏來回扭了幾下。“我們彼此都不欠什麽了吧？”她笑著說，“那麽我可走了。”
　　在她轉身之前，龍二打量了壹眼她的面色，忽然忍不住說道：“我知道妳還有事要做，但妳看起來很累了……這個狀態下，連自身安全都難以保證的。”
　　“放心，”林三酒壹笑，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閃爍起透明般的光澤。“希望我們在這個世界裏別再見面了。”
　　龍二垂下眼皮點點頭，目送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角。他沈沈嘆了壹口氣，拖著腳走進了木魚論壇——不管什麽時候來，這裏都是老樣子，擠擠攘攘地叫人心生厭煩。
　　話說回來，有什麽不讓人厭煩呢。
　　他按照林三酒的囑咐發了消息，走向地下壹層，打算去找以前的上司求情。壹切都是沈重的負擔，為了活下去所做的掙紮，總是壓得人喘不上氣。但即使這樣辛苦，他也僅僅是活著而已，僅僅是滿足了生存需求而已，沒有快樂也沒有追求，跟壹頭豬沒什麽兩樣……
　　在經過壹排繭形艙時，龍二被人叫住了。
　　就算不穿制服，大概他在別人眼裏也像是壹個打雜的，不像是用得起單人艙的客戶吧……他在心裏沮喪而低沈地嘆了口氣，慢吞吞地轉過了身：“我不在這上班……”
　　話說到壹半，他的聲音凝住了，眼睛眨了眨，茫然地立在了原地。
　　過了壹會兒，面前那個身材纖薄的美人才忽然壹笑：“我知道，妳早就從這兒逃走了嘛。”
　　龍二沒有出聲。
　　“見到她了吧？東西拿到了嗎？”
　　他點了點頭。
　　那雙尖尖細細的眼角，笑起來時像是薄薄的竹葉壹樣，微微上挑著。那人朝他伸出了手：“給我吧。”
　　龍二慢騰騰地拿出了壹只小銀瓶，將它遞進那人手裏。
　　“了不起呀……怎麽到手的？”銀光像水壹樣灑落在那人臉上、手上，將他的面容染得像月光下的薄冰。“我本來對妳沒抱幾分期望呢。”
　　“她要使用壹個雙手的能力，順手把這個給我拿著了。因為要用它照亮，所以當時沒有收起來。”
　　“那麽仿造品呢，妳把仿造品給她了嗎？”那雙眼睛又轉了回來，望著龍二問道。
　　他又點了點頭。
　　“真好，”那人舉起壹只手——那手腕、手指都纖細單薄，隱隱能見骨骼的輪廓。伴隨著輕輕壹聲響指，那人最後的笑聲也在龍二腦海中淡去了：“那麽，從此以後妳就把這件事徹底忘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