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8章 論最高神與兔子的共同點

　　【皮格馬利翁項圈】重新涼了下來。
　　奧林匹克上空也有壹塊巨大的金屬墻壁，同樣遍布著人頭大的孔洞，只是少了神之愛的那個“大廳”。被氣流般的強大力量裹著，林三酒壹行人像子彈壹樣沖出了金屬墻壁，壹頭紮進了壹片深藍虛空裏，悠悠地飄了起來。
　　久違了的深邃宇宙。
　　遠遠近近、層層疊疊的銀白絲線，仍舊像記憶中那樣漂浮在幽暗星空裏，將這片宇宙分割成了塊無數棋盤格似的深暗藍。
　　兩人壹蟲重新恢復了形體，互相交換了壹個目光，都提防了起來。
　　人偶師眼周亮粉像是幹涸了的鮮血壹樣，深濃得近似漆黑。他單薄得像紙板人壹樣的身體周圍，仿佛忽然陰沈沈地壓下了濃重的烏雲，叫人甚至不敢直視他的表情。他身上的傷還是壹樣觸目驚心，貫穿了半個身體。
　　“那個變態呢？”
　　大肉蟲來回轉了轉，四下看了壹圈。它看起來如同無數大肉筋擰成壹條的毛巾，模樣讓人頭皮發麻；與其惦記壹套生殖系統，林三酒覺得還不如先讓數據體給它整壹下容。
　　“妳們記住，”在二人壹蟲分散開、去搜索最高神的蹤跡前，林三酒低低地對兩個同伴道：“不要碰到那些白色光線。那是數據體用來儲存流通信息的管道，我們壹踏足進去，它們整個族群都會知道我們來了。”
　　她這句提醒往常壹定會惹得人偶師不耐煩，但此刻他什麽也沒說，只是壹轉身，留下了壹個黑沈沈的背影。
　　漫無目的地在虛空中遊蕩了壹會兒，林三酒打量著面前無盡的銀白絲線，抿了抿嘴角。其實根本用不著搜尋，只要目光壹轉，就能把這壹大片宇宙盛進眼裏了；當然，哪兒也沒有最高神的影子。她剛想到這兒，碰巧靈魂女王也遠遠地傳來了壹句話：“這兒到處空空的，根本沒有能藏身的地方，他肯定已經跑了。”
　　難道最高神已經進入了那些白色光絲裏？
　　那可就糟糕了……假如最高神已經和數據體匯合了，那他們壹行人隨時可能被數據體抓住。
　　“我說，要不咱們趁著沒人，趕回神之愛吧。”靈魂女王像條肥蛇壹樣遊了過來，“何必非要和數據體打架？早點回去才是正事。”
　　正如林三酒掛念著身處神之愛的貓醫生和胡常在壹樣，靈魂女王也惦記著它的族人。
　　“妳們走吧，”人偶師遠遠聽見了，頭也不回地應了壹聲，“我不需要妳們。”
　　唯有人偶師無須惦記任何人，也沒有任何人惦記他。
　　大肉蟲壹楞。它不清楚雲守九城那段重現的記憶，剛想說話，人偶師傳來的每壹個字就像是凍結冰霜的刀鋒壹樣，切斷了它的話頭。“要麽我搗毀這個地方，要麽我死在這裏。不用勸我，妳們早點滾。”
　　林三酒和靈魂女王不由對視了壹眼。
　　“既然大人都這麽說了，”大肉蟲伸出壹條紅紅的肉肢，朝人偶師的背影揮了幾下，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……”
　　它話沒有說完，後頸上肉皮就被人壹把揪了起來。
　　“那可不行，”林三酒忍著滑膩觸感，將靈魂女王的嘴捏住了。“誰知道妳把貓醫生藏哪兒了？不跟妳壹起回去，我不放心。”
　　“我可以告訴妳。”
　　林三酒歪頭想了想，開了口。
　　“萬壹妳騙我呢？再說，我看見妳這種自以為自己是英雄的樣子就惡心。”她有意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像對方壹樣尖酸，“妳覺得就妳厲害？就妳了不起？就妳能打數據體？”
　　人偶師猛然壹擰頭，眼周顏色急速深邃幽黑了下去；但微微壹頓，顏色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淺淡起來，直至變成了近乎透明的灰。
　　那句話人偶師不知對林三酒說過多少遍，她聽得都膩了；現在把後半句改了壹下，可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壹次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”。
　　靈魂女王在她手底下微微顫抖了幾下。如果這個時候放開手，想必它壹定會第壹時間和林三酒劃清界限。
　　人偶師的背影像是凝住了壹樣，仍舊立在不遠處。要不是他露出來的皮膚實在太過蒼白，他看起來幾乎要與遠方深黑的宇宙融為壹體了。
　　“良言難勸該死的鬼，”他沒回頭，只是冷冷地笑了壹聲。“當然，我也不想勸妳。”
　　靈魂女王怔住了，大概沒有見過如此好脾氣的人偶師。“二位，”大肉蟲掙紮著從林三酒手裏拔出壹張嘴，“妳們鬥誌旺盛是挺好……可是咱們拿什麽去打？”
　　“倒也不是沒有壹戰之力喲。”
　　當這句話傳入幾人腦海時，二人壹蟲不由驀然壹驚；林三酒回頭壹瞧，目光落在身後金屬墻壁上，心下登時明白了：“最高神還在金屬墻壁上的洞裏！怪不得我們哪兒也看不見他，原來他壹直等在洞口裏沒出來！”
　　“答對啦。”
　　在二人壹蟲迅速警戒起來的目光下，似乎有壹個什麽東西從壹個人頭大的黑洞裏撲了出來——不過那也很有可能是他們的心理作用。轉眼之間，金屬墻壁前就多了壹個緩緩站直身體的高個兒男人；他仍然是那麽俊美，也仍然赤裸裸地身不著寸縷。
　　人偶師像是壹道黑夜中的疾風，身子壹晃就不在原地了。
　　然而身處於數據流管庫，有壹個最大的討厭地方：人像是飄在水裏壹樣，即使平時是閃電壹般的速度，此刻也遲滯沈緩了。唯獨不受這條法則影響的，偏偏是最高神；他遊刃有余地原地壹跳，在腳下沒有支撐點的情況竟高高地騰了空，恰好躲過了人偶師。最高神長長雙臂壹舒展，反手抓住了金屬墻壁，居高臨下地望著二人壹蟲笑了。
　　“也想把我變成人偶？”最高神年輕俊美的臉上，又壹次泛起了快活的神氣，仿佛世間萬事萬物，於他都只是壹場遊戲。“在奧林匹克都是不可能的，更何況在這兒呢？”
　　“這裏又怎麽了？”林三酒有意問道。
　　“妳們不也很清楚嘛。”最高神朝遠方的銀白絲線擡了擡下巴，綠眼睛裏亮著光。“這兒是數據流管庫呀，是數據編寫和解讀的天堂。”
　　“妳這麽會編寫，怎麽不給自己編寫壹條褲子？”靈魂女王猛地尖尖問了壹句，“別晃了！趕緊下來！”
　　最高神居然還真從善如流地雙手壹松；由於缺少重力，他從金屬墻壁上悠悠地掉了下來。他壹邊控制自己往下落，壹邊看了看人偶師，露出了壹口雪白的牙：“妳們真是我在奧林匹克裏遇見的最有意思的進化者了。我現在，有壹種很驕傲的、當爸爸的感覺呢……”
　　“等等，”林三酒突然攔住了蓄勢待發的人偶師，緊緊盯住最高神的臉。她壹向直覺敏銳，此時不由脫口而出：“妳和數據體……關系不好吧？”
　　最高神總算是落到了幾人眼前。
　　他臉上壹直掛著的笑容，像是被冰水洗過了壹遍，只剩下隱隱約約、毫無笑意的壹點影子：“……妳怎麽這麽說？”
　　“妳比我們早進來，在這裏的速度又那麽快。妳不去通知數據體，卻躲在金屬墻壁裏聽我們的談話。”林三酒頓了頓，“而且，妳聽見我們討論怎麽和數據體作戰，妳就出來了……這不難猜。”
　　“對，不難猜。”靈魂女王像回聲壹樣趕緊附和了壹句。
　　最高神懶洋洋地應了壹聲，抓了抓壹頭蓬松的金棕色短發。“嗯，算妳說得有點道理。得知妳們和數據體也是敵人，爸爸就放心了呀。”
　　“少說廢話，妳到底是什麽人？”林三酒立即問道，“妳和數據體有什麽聯系？”
　　“剛才還有點聰明人的樣子，這麽快就又原形畢露了。”最高神嘆了壹口氣，“我憑什麽就要乖乖告訴妳呀？”說到這兒他壹笑，露出了兩個深深的酒渦。“這樣吧，妳再猜猜，我接下來要幹什麽？猜出來我就告訴妳。”
　　林三酒壹怔，剛壹皺起眉頭思考，卻見對面的赤裸男人壹個擰身，腳尖壹點，就轉身朝身後金屬墻壁直撲了過去——這壹次，他的目標不僅僅是墻壁本身了；最高神在眨眼之間，壹把抓住了壹個孔洞的邊緣。
　　然而有人比他更快。
　　最高神明明已經攀住了孔洞邊緣，還不等翻身沖進去，卻猛壹縮手，從金屬墻壁前飄開了。在他眼前就好像多了壹個無形的橡皮擦，將墻壁上的孔洞迅速地擦掉了壹大片，露出了底下灰灰白白的壹片，什麽也沒有。要是他剛才縮手慢了，也許連那只手也會被壹起擦掉，變成灰白色的底格。
　　頭壹回，最高神略微變了臉色。他回頭看了壹眼，人偶師慢慢地擰起了半張臉，勾起了壹邊嘴角。
　　“我這個物品的使用限制很多，不過妳運氣真好，它的時限剛剛恢復了。”
　　他陰沈輕柔的聲氣，仿佛不用真說出口，也能回響在林三酒腦海裏。“妳不應該露頭的……我的人偶裏，正好少了壹個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