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26章 連吃帶拿林三酒

　　正如理想和技術之間，總有壹道溝壑；受限於潛力值、和能力的難度，並不是每壹個描述出的能力都會被項圈完美還原。
　　林三酒真正發揮出來的能力效果，多少會被打個折、註點水，有時差別細微，有時差別致命——比如現在，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抓的地方、爬上了巨魚頭顱，在她好聲勸師傅早點開車之後，她發現自己的“操控”中有壹個很大的毛病。
　　畢竟它是體型如此驚人的壹條巨型魚，林三酒往它頭上壹坐，感覺自己就好像壹顆葡萄掉到了狗腦袋上——她的潛力值很高，所以基礎操縱還是能夠保證的——之所以打這個比方，不僅是想說明操控不易，而且巨魚本人也表現得像壹條狗似的，老是想要擡頭晃腦地把葡萄甩下來，舔進嘴裏吃掉。
　　換言之，“師傅，帶我跨個湖”這個命令，巨魚不情不願地接受了；但是“師傅，要不別吃我了吧”則不行。
　　“也對，畢竟不吃妳是違背了本性，跨湖則是平平常常的活動，它都不知道遊過多少來回了，”意老師在腦海深處放起了皇家馬後炮，“妳命令它跨湖當然相對比較簡單了……哎呀怎麽早沒想到呢。”
　　林三酒現在沒工夫罵人——再說罵了也是罵自己——她剛才又是下命令、又是費了老大力氣，才把幾片鐵鱗片掰得立起來了，空隙處勉勉強強也算是壹個座椅；她硬擠進鱗片之間坐下，用雙手死死抱住面前鐵片，正好趕上巨魚壹轉頭，沈入了黑沈沈的湖水。
　　但是也不知道是鱗片被掰，巨魚不高興了，還是壹心想要吃她，在它壹頭紮入黑湖的時候，魚身輕輕壹斜，在它驟然加速時，從鱗片間激沖而過的水流差點給林三酒打飛出去。
　　對她而言，在陸地上還是在水裏都沒有區別，反正【防護力場】與呼吸器都將她隔絕在不詳的現實之外；但前提條件是，她不能落進水裏——林三酒差點被甩出去的那壹瞬間，身體還勉強夾在鱗片裏，心臟卻早就穿破人皮被嚇飛了，等她回過神時，壹甩手，【金屬拳套】就包住了她的拳頭。
　　“妳要幹嘛？”意老師才問出口，就馬上得到了答案。
　　林三酒壹手拽住鐵鱗片，另壹手聚集起渾身力氣，狠狠地砸進了鐵鱗片——出乎她意料，以自己的力量，加上【金屬拳套】的加持，居然這壹下都沒能打壞它；她忍不住“誒？”了壹聲，說：“看不出來，發育挺好啊。”
　　“我有電鉆嗎？”她想了想——巨魚似乎對鱗片上的壹擊沒太大感覺。除了被她硬掰開的鱗片之外，它整個身體都縮緊拉長了，水流幾乎沒有阻力壹般從它身前隨之而開。
　　“妳有電啊？”意老師的反問很有道理。
　　林三酒原本想鉆兩個洞，形成手抓的地方；如果打開【畫風突變版壹聲叮】，壹手壹邊，倒是的確可以炸開洞——然而她現在不能撤去【防護力場】，首先被炸碎的就是自己的防護。
　　現在打不破鱗片，她只好死死用四肢環住它，又抽出寶貴的意識力形成壹條繩索，將自己攔腰固定住了——鱗片邊緣又薄又銳，如果不是因為開著【防護力場】，在水流沖擊和抗爭之間不斷的反復搖擺裏，她早就成人彘了。
　　“咪咪，”她也不知道在水裏發聲有沒有用，叫道：“妳老往深處遊幹什麽？妳要給我埋湖底嗎？妳遊上去啊！”
　　巨魚充耳不聞。
　　說來也奇妙，在項圈賦予她的威力中，林三酒能清晰地感覺到巨魚確實“理解”了她的命令，但是在壹團焦慮、憤怒，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茫然裏，它就是拒絕順她的意。
　　林三酒四下看了看。
　　黑色巨魚在常年變異中漸漸磨礪出了無數密密麻麻的鐵鱗甲，每壹片都是與湖水幾乎分辨不出的相同混沌黑。不僅是鱗片堅硬得超出想象，下水前那短暫的壹會兒對視裏，林三酒發現連它的眼珠都是石灰巖壹般的硬質——在漆黑如夜的湖水裏，或許所有水生動物的視力都退化了。
　　她感覺自己像是騎在壹條潛水艇上，硬得沒有下手地方；她使勁將身邊豎立的鐵鱗片踢開壹點，底下又是壹層新的鐵鱗甲。
　　“妳不往上遊，我就打妳了啊，”林三酒只好空口威脅道。
　　假如巨魚可以嘆氣，肯定已經憤怒無奈地吐了壹口氣。
　　下壹秒，她就感覺到前進方向銳利地往上壹擰，在近乎九十度的改向中，帶著她直直沖上湖面——從上而下的濃稠黑水，登時變作千百噸混凝土，毫不通融地要將林三酒重新壓回湖底。
　　在眼前壹黑的短短片刻後，等她回過神的時候，她覺得自己仍緊抓著魚鱗真是壹個奇跡。
　　頭頂上的湖水顏色越來越淺，從眼盲似的絕望漆黑被急速沖淡成了霧夜即臨的昏暗；昏暗僅僅持續了壹個節拍，林三酒就發覺自己身邊沒有水了。
　　“怎麽回——”
　　巨魚仿佛壹支射出水面的箭，筆直地刺破了濃厚煙霾，並且仍然在全速上沖；就像壹個叛逆期的青少年，它的意思很明顯了：妳不是要我往上走嗎，夠不夠上，我再往上壹點啊？
　　連煙霾都被沖淡化散了，化作鱗片外急速劃過的壹道道雲絲——須臾之間，她就被猝不及防的陽光擊中了眼睛；壹根長長細細的冰柱在遠方空中盈盈壹亮，陽光透過冰柱，四散灑下了壹片淡淡的彩光。
　　今天沒有人來蹦極。
　　漫步雲端的大廈、高樓、彎彎曲曲的空中公路，像往常壹樣浮在碧藍穹頂下，陽光和雲影交錯中，每壹次呼吸都閃爍著光澤和新生。只是這壹幕天宮隨著巨魚墜落而迅速從林三酒眼前被剝去了——在她的尖叫中，她隨著巨魚又壹次大頭朝下地墜回了煙霾層、穿過沈霧，重重落回了湖水裏。
　　這都沒給她甩下來，簡直可以稱她為魚皮癬了，林三酒在撞進黑湖裏時想道。
　　同時，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喜歡蹦極釣魚了。
　　假如巨魚有智力並且了解人類，那它就會意識到，它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沖出煙霾、高高騰空、又再次紮入深湖裏時，林三酒發出的高聲驚叫已經完全是出於興奮了；她控制不住的、痛快淋漓的大笑聲穿破回蕩在空氣裏，響給無人的高空聽。
　　剛才遇上紅磚墻的恐懼和猜疑，被鯊魚系盯上的不安，錯失了屋壹柳的茫然，還有埋在腦海最深處的，對禮包與余淵的痛悔……就像她身上壹層層沈重幹枯的殼，在巨魚壹次次騰躍帶來的沖擊下，被打碎、被風卷走、沈入湖底了。
　　旅遊團曾介紹過煙霾層下的大湖面積與範圍；當湖岸即將觸手可及的時候，這段旅程也要結束了。林三酒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輕盈過：好像從裏到外被洗了壹遍，透徹、幹凈、生機勃勃——而這份感覺，竟然是從漫步雲端中的死地中生發出來的。
　　“準備好了嗎，”意老師叫了壹聲。
　　在即將沖破煙霾的那壹刻，林三酒身上的【防護力場】霎時消失了。漫步雲端高空中幹凈和悅的風立刻接住了她；她雙手在魚鱗片上壹按，緊接著松開了意識力繩索。
　　林三酒在腳下鱗片上用力壹蹬，從剛剛騰躍入高空的魚頭上跳了起來——意識力繩索破風而出，壹口咬住了不遠處壹條空中公路的圍欄，她單手拽著繩索，在空中蕩出了壹個巨大弧形，鐘擺壹樣迎上了公路，壹把就抓住了圍欄，將自己停住了。
　　直到這個時候，她才聽見身後煙霾層深處，隱隱傳來了壹道重物落水的聲音。
　　飛行器所在的停泊場，就在幾十米外了。
　　林三酒喘了幾口粗氣，往下看了壹眼，再也沒忍住嘴角的微笑。
　　在她另壹只手上，掛著壹片沈黑色的巨大鐵鱗片。
　　“謝啦，咪咪。”